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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十串鱼丸与未回头的再见(1 / 1)

时间到了,该火化了。殡仪馆的车停在路边,白色的车身在灰天下显得格外刺眼。殡仪馆的人来抬棺材。陈望突然冲过去,死死扒着棺材沿,指甲抠进木头缝里:“不准动我姐!她还没跟我道歉呢!她骂我白眼狼,她错了!”林慧想去拉他,却被他甩开,男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混着脸上的泥灰,划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:“她还没给我买游戏机呢!她说考了年级前十就给我买的!她骗人!”

陈建国蹲下来,把他搂进怀里。男人的肩膀很宽,却在微微发抖:“你姐没骗你,她枕头底下,给你留了个东西。”他说着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,里面是个崭新的游戏机手柄,上面贴着一张便签,是陈盼的字迹:“给小望:少玩点游戏,多看书。等你考上重点高中,姐请你吃十串鱼丸。”

陈望捏着那个手柄,塑料表面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,突然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是那种孩子气的、撕心裂肺的哭:“我不要手柄!我要她回来骂我!我以后再也不偷她的钱了!”他把脸埋在陈建国的肩膀上,哭得浑身发抖,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。

他们坐上灵车,陈望手里还攥着那个游戏机手柄,指腹反复摩挲着便签上的字迹,突然想起小时候,姐姐总把鸡腿让给他,说“弟弟正在长身体”;想起去年冬天,他发烧,姐姐背着他跑了三站路去医院,回来自己冻得发低烧;想起昨天早上,他出门时,姐姐在门口叫他“小望,放学早点回来”,他没回头。

灵车缓缓驶离小区时,风突然紧了些,卷起灵棚边散落的纸钱,打着旋儿飘向天空。棠叙被乔柚死死拽着,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胳膊,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。

殡仪馆的院子里种着几排松柏,叶子上挂着灰蒙的水汽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松针混合的味道。陈建国走在最前面,脊背挺得笔直,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手里紧紧攥着陈盼的身份证,照片上的女孩还带着稚气,嘴角那点浅淡的笑意,此刻看在眼里像针。

火化车间的门开着一条缝,能看见里面跳动的火光。工作人员过来示意家属准备,陈建国把去年《诗词大会》的票根递过去:“让她带着这个。

等待的时间像被拉长了,每一秒都浸在冰水里。陈望蹲在墙角,双手抱着膝盖,眼泪已经流干了,只剩下肩膀不停发抖。林慧靠在陈建国肩上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嘴里反复念叨:“我的盼盼……我的盼盼……”

火葬场的烟囱冒出的烟,在的气里散得很慢。乔柚站在外面的草坪上,看着那烟一点点融进淡蓝色的天光里,突然想起陈盼说过的“想变成风”。或许此刻,她真的变成风了,正穿过这片草坪,穿过远处的树林,往南方去了。

当工作人员捧着骨灰盒出来时,陈望猛地站起来,冲过去想抢,却被陈建国拉住。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沉得惊人,陈建国接过时,手晃了晃,指腹擦过盒盖上的照片,还是那张笑着的脸。

送殡的车往墓地开,路两旁的白杨树被风吹得哗哗响。陈望坐在最后一排,怀里抱着骨灰盒,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,时不时用脸颊蹭蹭盒子,小声说:“姐,你别怕,我陪着你呢。”

陈盼的墓碑立在一片开阔的地方,能看见远处的山。陈建国亲手把骨灰盒放进去,林慧往里面撒了把陈盼最喜欢的薄荷糖,糖纸在风里闪着光。乔柚把棠叙带来的向日葵插在旁边,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,像陈盼总说的“要永远朝着光走”。

下山的时候,陈望走在最前面,脚步有些踉跄,却没再哭闹。经过一片香樟林时,他突然停下,回头望着墓地的方向,风穿过树叶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有人在轻声说话。

乔柚知道,有些告别就是这样,要亲眼看着火焰吞掉熟悉的身影,亲手把骨灰放进冰冷的泥土,才能明白“再也见不到了”不是一句空话。但就像这山间的风,会带着薄荷糖的甜,带着书页的香,带着未说出口的牵挂,一直吹下去。

乔柚和棠叙跟在后面。棠叙手里拿着那本《唐诗宋词选》,是陈建国让他收下的,说“你懂她写的字”。经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,陈望突然停下,望着里面的关东煮,哭声断断续续的:“她答应……要请我吃十串鱼丸的……”

林慧蹲下来,给他擦了擦眼泪:“妈请你吃,现在就去买。”

“不!”陈望甩开她的手,眼泪又涌了上来,“我要她请!我要我姐请!”

她乔柚看着他通红的眼睛,突然想起陈盼说的:“我弟就是个小混蛋,可他是我唯一的弟弟。等我去了南方,每个月都要给他打电话,监督他写作业。”

到单元楼门口后,陈望被陈建国拽着往楼上走。经过十七楼家门口时,他突然挣脱父亲的手,冲进陈盼的房间。书桌上还摊着《边城》,旁边放着没吃完的薄荷糖,是他最喜欢的口味,姐姐总偷偷给他留着。他扑到书桌前,翻出那本被姐姐骂过“字丑”的作文本,翻开最后一页,上面是老师批的“进步很大”,旁边有一行小小的字,是陈盼用红笔写的:“我弟最棒了。”

陈望趴在书桌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,眼泪打湿了作文本,晕开了那行字。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,淅淅沥沥的,像谁在说悄悄话。他突然抓起桌上的《小王子》,是陈盼昨天刚拆封的,扉页上写着“送给小望:愿你永远有颗赤诚的心”。

“姐,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小声说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会看的,我会好好看的。”

陈建国站在旁边,望着十七楼的窗户,那里的灯还亮着,暖黄的光透过窗帘,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。他想起女儿昨晚说的最后一句话,是在门口撞见他时,小声说的“爸,晚安”,当时他正忙着看球赛,只“嗯”了一声,没看她眼里的光。

楼下,乔柚和棠叙并肩走着。棠叙突然开口:“我报了南方的大学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很清晰“她说想在香樟树下背书,她没走完的路,我替她去看看。”乔柚点点头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书包上挂着的钥匙扣晃了晃,是个小小的向日葵。

风卷着几片落叶,吹过空荡荡的灵棚。乔柚抬头望向十七楼,那盏灯还亮着,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。有些告别不必声张,就像陈盼留在书页里的字,留在弟弟手里的《小王子》,留在父母心里的疼,都会以另一种方式,慢慢走下去。

有些告别,总要闹一场,哭一场,才肯慢慢接受。就像陈望摔碎的碗,攥紧的游戏机手柄,晕开的作文本,都是一个少年人最笨拙的思念——他还没学会如何体面地说再见,只能用最孩子气的方式,留住最后一点姐姐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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